山风撕裂着人们的耳鼓,各处的伤口,在短暂的麻本之后,火烧般地疼痛,像蜂刺一样
蛰醒了活着的人。
朱端阳困难地从破损的车窗爬出来。门被掼得变了形,打不开了。手又被玻璃碴割破
了,但只流了一点血,就停住了。严寒,是最好的止血剂。
冰冷的空气,迅速地使她清醒了。身上到处血迹斑斑,弄不清是自己的血,还是别人的
血。朱端阳拼命活动自己的四肢,揉搓自己的耳朵鼻子,以证明它们是否还在。还好,都
在。而且渐渐感到疼痛,这说明功能正常。
她这才有机会打量一下四周:冰峰雪岭一如既往,无动于衷地注视着幸存者们。唯有漂
亮的高原轿车,变得叫人认不出来了,大片油漆被磕去,露出内层的铁锈红钢板,车像一只
经过伪装的红绿相间的怪物。车前大灯可怕地凹陷进去,灯瓦却还闪闪发光,像死不瞑目的
眼睛。前风挡玻璃被撞得粉碎,这是一种特制的玻璃,虽破碎却并不掉下碴子,像密集的冰
凌聚在一起。中心偏左处,有几团艳红的血污,那是司机被方向盘挤压呕出的。
朱端阳感到刻骨铭心的恐惧。她刚从生与死的交界线上走回来。假如翻车中她被甩了出
去,假如她被车厢内的重物撞得醒不过来,假如飞溅的玻璃崩进她的眼珠,假如她的胳膊和
腿在某一特定角度上像麻杆一样被折断……
那这个世界上,就再没有此时此刻的朱端阳了!
在广袤的冰雪世界里,这个面目清秀、身材瘦小的女孩子,显得那样单薄渺小。
朱端阳想起了妈妈,想起了遥远而温暖的家。
旷野中响起一种奇怪的声音。它清脆得像玻璃折断,刺得人一阵阵心痛,这是朱端阳在
哭。大声地毫无顾忌地痛哭,也很有韵致,恍忽听来,竟很像是放浪的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