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么说,老人的病也是可以治的了?”卜绣文关切地问。她知道女儿患的病也和骨髓有关系,便认真搜寻每一点信息。 
  “具体到每一个人,事情又不可一概而论了。骨髓移植可以根治白血病,年龄越小,手术成功的把握就越大。人的骨髓比血型复杂多了,要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个骨髓分型完全合适的人,是非常困难的,再加上老人家的年龄大大了……”魏医生边沉思边说,突然意识到离题太远,转回话头,“梁奶奶的病,一般情况下不会有大危险。我看她俩合住,比较适宜。 
  卜绣文侦察兵似的先到梁老太的病房查看了一下。 
  老太太慈眉善目,斜倚在床上,面色有一种温婉的如同旧瓷器的苍白,看起来精神还好,嘴角上翘。卜绣文不由得想起一句俗语——嘴角上翘,骑马坐轿。这老太似乎没享到那么大的福分,病号服下的黑毛衣有一处已开了线,坠下小小的线穗。一个小个子的男人正在给她削海棠果。海棠显然是优良品种,猩红亮泽,如小乒乓球般泛着光。但对于想把它的皮完整地削下来的企图,体积还是嫌小,削皮的动作就有了雕刻的味道。 
  “秉俊,甭削皮了。我就囫囵着哈,挺好。我都这么吃了一辈子了。”老人眯着年轻时的双层如今成了五层六层的眼皮,小声说。 
  “皮涩。”小个子男人不听母亲的指令,干得很起劲。 
  “我一直是这么连皮吃的啊,也没觉出涩。”老人家小孩似地争辩。 
  “一直做的事,并不一定是对的。 
  “孩子,我是怕你太累了,太麻烦了。”老太太心疼地说。 
  哦,那男人是她的儿子。 
  “您从小给我洗给我涮,一针一线供我长大读书,不是比这麻烦得多了。”男人低着头说,长长的柔软的海棠皮,花蛇一般垂落下来。 
  他们谈得那样专注,始终没有抬头看一眼站在门廊边的卜绣文。卜绣文突然很感动。 
  她想,不知自己老了的时候,可有福气和女儿这样谈心? 
  热泪一下子盈满了她的眼眶。她向四周看了一眼,还好,没有人。她不愿当着人流泪。 
  她同意了魏医生的安排。 
  住在一室,老人常常给早早讲过去的故事,逗得孩子不断笑得直拍打被子,就有飘渺的棉尘飞扬在斜射的阳光里,随着一老一少轻微的呼吸震荡。病房里祖孙炳,显得和谐而愉快。 
  夏早早蹑手蹑脚地在屋里走着,小声对薄香萍说:“阿姨,我肚子里是不是有一条跑血的虫子啊?” 
  薄护土吓一跳,她在血液病房当了这么多年的护土,还从没见哪个病人生出这样古怪的问题。 
  “瞎想什么啊?该打!赶紧吃中药。”薄护土晃着药瓶,里面盛满了和可口可乐一样颜色却远要浑浊的液体。 
  夏早早苦着脸把药汤咽下。薄香萍用手指抹去孩子嘴唇上粘着的一小根草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