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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戴震的前期思想  一、前期论学
  戴震的思想可分前期和后期,从乾隆七年(1742)课学童于邵武、从师江永至乾隆二十二年(1757)结识惠栋为前期,其思想特征是不批宋学,同时褒扬汉学和宋学。从乾隆二十二年到乾隆四十二年(1777)为后期,其思想特征是批判宋学。
  前期的主要著作有《筹算》(1744)、《六书论》(1745)、《考工记图注》(1745)、《转语》(1747)、《尔雅文字考》十卷(约1749)、《屈原赋注》(1752)、《勾股割圆记》(约1755)、《周礼太史正岁年解》二篇、《周髀北极璇玑四游解》二篇(1755)、《与方希原书》(1755)、《经考》、《经考附录》等。前期的主要学术活动还有将汉扬雄《方言》写于宋李焘《许氏说文五音韵谱》上方,为日后著《方言疏证》作准备(约1755)。还有论《尚书》“光被四表”为“横被四表”(1755)。主要行止有:从师江永(1742)。娶妻(1748)。避难入京(1754)。寄居纪昀家(1755)。辞姚鼐从师(1755)。在京与纪昀、王鸣盛、钱大听、王昶、朱筠交游,以学问名闻京师。应秦蕙田之约请,朝夕讲论《五礼通考》中“观象授时”一门。教王念孙读经书(1756)。
  后期的主要著作有:《原善》上、中、下三篇(约1757 至1763 年间)、《声韵考》(1766)、《杲溪诗经补注》(1766)、《原善》卷上、卷中、卷下(1766)、《绪言》(约1769 至1772)、《六书音均表序》(1777)、《答段若膺论韵》(1776)、《水经注校》(1765·8 至1774·10)、《孟子字义疏证》(1776)、《声类表》(1777·5)等①。后期的主要学术活动有:评介江永,著《江慎修先生事略状》(1762)。修《直隶河渠书》(1768)。参修《汾州府志》三十四卷(1769)、参修《汾阳县志》(1771)。在四库馆校《九章算术》等(1774 至1777)。后期的主要行止有:在扬州结识惠栋(1757)。客居扬州(1757、1758、1760)。主讲浙东金华书院(1772 至1773)。与章学诚相遇于宁波(1773)。以举人特召入四库馆(1773)。应该提及的是,戴震论学的后期共参加了八次科举考试。前两次为乡试考举人,1759 年一次,1762 年乡试中举。后连续六次为会试考进士:1763 年、1766 年、1769年、1771 年、1772 年、1775 年。清代每三年在京师举行会试,1771 年那一次是遇庆典特开的恩科会试。 1775 年会试不第(其时已在四库馆),后恩准与同年会试中录取的贡士一起参加殿试,赐同进士出身,授翰林院(掌管编修国史或草拟制诰的官署)的职官庶吉士。关于功名问题,戴震早年第一次乡试(1759 年)不第以后,就有自己的想法。第二年客居扬州时有《沈处士戴笠图题咏序》,十分明确他说:“夫儒者于平生之遇,率目为适然,独孜孜不怠,以学自治,竟老而不倦。不知者,或又言其不得于今,欲借文学道艺立功名于后世,何见之归于浅也。”①甚至认为,求显于当世是私见之蔽,
  ① 有关《原善》三篇、三卷、《绪言》、《孟子字义疏证》的成书年代,按钱穆《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》324 至331 页的考证。
  ① 《戴震集》,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年版212 页。
  并进而说出了自己“安贫乐道”之志。戴震说:“世之欣于禄位,从乎鄙心生者,不必挂语。若所谓事业显当世,及文学道艺垂千古,慕而企之,从乎私己之心生者也。儒者之学,将以解蔽而已矣。??吾之行己,要为引而极之当世与千古而无所增,穷居一室而无所损。”②总之,一切为了求知闻道。第三次会试不第(1769 年)后,应该说心情是抑郁的,但戴震并不拘于功名得失。他在同一年为惠栋的大弟子余萧客《古经解钩沉》作的序中说:“士贵学古治经者,徒以介其名,使通显欤?抑志乎闻道,求不谬于心欤?人之有道义之心也,亦彰亦微。其彰也,是为心之精爽;其微也,则以未能至于神明。《六经》者,道义之宗而神明之府也。古圣哲往矣。其心志与天地之心协,而为斯民道义之心,是之谓道。”③这段文字,表明了戴震在追求名失败后归于古圣贤,“而为斯民道义之心”的心迹,并认为不能“徒以介其名”而求“通显”。可以说这是戴震自述对功名的态度的最重要的文献。当然,余萧客一辈子没有参加过科举考试(与读书把眼睛读瞎了有关),这段文字也有表彰余萧客的意思在内。两者是密切关联的。再则;还应看到,那个时代的知识分子参加科举考试,寻求功名是正常的人生道路,甚至可以说是立功、立德、立言 的必由之路。
  戴震早年,对先秦经典、诸子百家、汉唐传注、程朱理学,以及明清以来诸哲如方以智、黄宗羲兄弟、顾炎武、胡渭、阎若璩等,无不熟读,这从《经考》和《经考附录》中随时可见。为什么不见读王夫之的记载?那是因此时夫之之学尚未传世①。但这不等于说戴震和王夫之没有思想史上的继承关系。《经考》一书、就是经学考证,书名就能表明戴震的治学方法:考据。今本《戴震集》中有几篇文章是在《经考》和《经考附录》的基础上进一步抽象而形成的。乾隆十八年(1753)《与是仲明论学书》就是一篇。文章提到《经考》:“仆所为《经考》,未尝敢以闻于人,恐闻之而惊顾狂惑者众。”此外,还有二十年(1755)的《与姚孝廉姬传书》和《与方希原书》等。这些文章,集中体现了戴震的前期论学思想,主要有:一是概括了“以词通道”的治学方法,具体表述为:“经之至者道也,所以明道者其词也,所以成词者字也。由字以通其词,由词以通其道,必有渐。”②这一治学方法,也是戴震自幼而然的读书方法,故由来已久,但完整地作出这一表述尚属首次,其核心内容是治经必自语言文字之学起,段玉裁说:“此则先生说经传本肇始于小学,而其敏且专可知矣。”③由于这一时期不反宋学,“以词通道”的认识仅是正面立论,作为读书求知、通经获道的基本方法而阐述之,还不具备批判意义。只是到了戴震后期,再次阐述“以词通道”时,才赋予它批判宋儒的意义,那是乾隆四十二年(1777)正月在给段玉裁的信中再次作了概括:“仆自十七岁时,有志闻道,谓非求之《六经》、孔、孟不得,非从事于字义、制度、名物、无由以通其语言。宋儒讥训诂之学,轻语言文字,是犹渡江河而弃舟楫,欲登高而无阶梯也。为之三② 同上,213 页。
  ③ 《古经解钩沉序》、见《戴震集》,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年版191 页。① 夫之一生除结识当时名流刘继庄(献廷)外,几乎没有一个相识,又不开门讲学,没有门生,故二百多年没有传人,到咸丰同治年间才渐为世人所知。
  ② 《与是仲明论学书》。见《戴震集》、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年版183 页。③ 《戴震年谱》,见《戴震集》、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年版455 页。
  十余年,灼然知古今治乱之源在是。”①同是“以词通道”,从思想史的发展看,却有正面立论的通经方法和批判武器意义的区别。

 
二是治经时要考证
  治经时要考证经典名物,弄懂文献中的天文、历法、史地、音韵、律吕等,为通经打下坚实的基础。这当然是个书本求知的方法,今天看来,光有这些并不能真正弄懂,还需要科学的分析方法,辩证的综合思考,和当时的时代条件、生产力发展状况的直接或间接的联系等等,都是通经的必要条件。但如果没有那些基本知识,那就连门限也没有蹩进,根本谈不上弄懂。仅就通经中的考证名物而言,戴震提出了很高的要求,反映了一代宗师治学的广袤视角和谨严求实精神。他有感于自己的治学过程,深有体会地说:至若经之难明,尚有若干事:诵《尧典》数行至“乃命羲和”,不知恒星七政所以运行,则掩卷不能卒业。诵《周南》《召南》,自《关睢》而往,不知古音,徒强以协韵,则龃龉失读。诵《古礼经》,先《士冠礼》,不知古者宫室、衣服等制,则迷于其方,莫辨其用。不知古今地名沿革,则《禹贡》职方失其处所。不知“少广”、“旁要”,则《考工》之器不能因文而推其制。不知鸟、兽、虫、鱼、草、木之状类名号,则比、兴之意乖。而字学诂训音声未始相离,声与音又经纬衡从宜辨。汉未孙叔然创立反语,厥后考经论韵悉用之。释氏之徒,从而习其法,因窃为己有,谓来自西域,儒者数典不能记忆也。中土测天用“勾股”,今西人易名“三角、八线”,其“三角”即“勾股”,“八线”即“缀术”。然而“三角”之法穷,必以“勾股”御之,用知“勾股”者,法之尽备,名之至当也。管吕,言五声十二律,宫位乎中,黄钟之宫四寸五分①,为起律之本。学者蔽于钟律失传之后,不追溯未失传之先,宜乎说之多凿也。凡经之难明右若干事,儒者不宜忽置不讲。仆欲究其本始,为之又十年,渐于经有所会通,然后知圣人之道,如悬绳树槷,毫厘不可有差②。这里戴震已经提到研究文献、通经中的中法和西法的比较及其应用问题。如天算中的勾股,西人用三角,但“三角”之法穷而必以“勾股”御之。在戴震看来,只有懂得中国传统的“勾股”,方能“法之尽备”,无往而不能释疑解难。无疑,戴震的考证名物的方法是个行之有效的方法,是研究古典文献,乃至一切历史科学的基本功。考据,多为后世所诟病,其实,它是科学研究的重要方法之一。考据,本质上是个知识论方法,是个以书本知识为主要领域而进行的实事求是的研究方法,恩格斯说过:“即使只是在一个单独的历史实例上发展唯物主义的观点,也是一项要求多年冷静钻研的科学工作,因为很明显,在这里只说空话是无济于事的,只有靠大量的、批判地审查过的、充分地掌握了的历史资料,才能解决这样的任务。”①应该说,考据学是包含着这一“多年冷静钻研的科学工作”的特质的。问题是,求实的研究不应仅限于书本,而应该是实践性的研究。戴震的时代,自然科学已逐渐成为独立的科学系统。戴震以当时尚属先进的我国自然科学成就诠释群经,在古代学术史上再辟一治学门经,是有其积极意义的,从此,经典名物的考证在有清一代蔚成风气,以自然科学诠释若干疑难成为不可缺少的治经内容,大大拓展了治经和治学的新路,也为当时的自然科学研究找到了国家① 《戴震年谱》。见《戴震集》,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年版455 页。
  ① 戴震误,应为九寸,见本书24 页注③。
  ② 《与是仲明论学书》,见《戴震集》,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年版183 至184 页。① 《马克思恩格斯选集》第二卷,人民出版社1972 年版,第118 页。
  学术:经学的发展框架,从而为乾嘉学人在自然科学方面大显身手打下了基础,这对当时自然科学的发展又是极有利的。当然,这一自然科学为阐释群经服务的指导思想也有其明显的不足,虽然事实上并没有使自然科学成为经学的附庸,但前期戴震的主张还多半停留在古代文献范围内的“格物致知”,尚缺乏实际的观察和实验科学精神(在实际进行时又有不同程度的补充),因而又不利于把自然科学大踏步推向前进。但和儒家传统中一贯轻视自然科学的做法相比,戴震的这一治学主张无疑是巨大的进步,加之他本人在自然科学领域内的成就,无疑对清代自然科学的发展起促进作用。
  其三,戴震批判
  戴震批判陆九渊、王阳明的“尊德性”,为朱熹的“道问学”张本,除了表明他前期不反程朱的立场外,事实上也是从学术渊源上阐明“以词通道”,力戒空疏,考证名物,博物求知等一整套方法的正确性。考证离不开淹博,淹博是“道问学”的必然,章学诚曾就宋儒朱陆分疆,不可调停,承朱熹之学者必为博学多闻等阐述过自己的看法。他说:“宋儒有朱、陆,千古不可合之同异,亦千古不可无之同异也。末流无识,争相垢詈,与夫勉为解纷,调停两可,皆多事也。然谓朱子偏于道问学,故为陆氏之学者,攻朱氏之近于支离;谓陆氏之偏于尊德性,故为朱氏之学者,攻陆氏之流于虚无??但既自承朱氏之授受,而攻陆、王,必且博学多闻,通经服古,若西山(真德秀)、鹤山(魏了翁)、东发(黄震)、伯厚(王应麟)诸公之勤业,然后充其所见,当以空言德性为虚无也。”①章学诚还历数朱熹一传至五传,实际上以和他同时代的戴震为殿后。他说:“朱子求一贯于多学而识,寓约礼于博文,其事繁而密,其功实而难;虽朱子之所求,未敢必谓无失也。然沿其学者,一传而为勉斋(黄干)、九峰(蔡沈),再传而为西山、鹤山、东发、厚斋(王应麟),三传而为仁山(金履祥)、白云(许谦),四传而为潜溪(宋濂)、义乌(王祎),五传而为宁人(顾炎武)、百诗(阎若璩),则皆服古通经,学求其是,而非专己守残,空言性命之流也。自是以外,文则入于辞章,学则流于博雅,求其宗旨之所在,或有不自知者矣。生乎今世,因闻宁人、百诗之风,上溯古今作述,有以心知其意,此则通经服古之绪,又嗣其音矣。”②章学诚所说的“生于今世”者,就是指乾嘉学人,尤指戴震。章学诚是明确地视戴震为朱熹宗传的第六代的。章氏的论述,无疑是戴震早年学宗朱熹的一个有力旁证。同时,章氏还指出这一派的特点是多学而识,寓约于博。至于这一派发展到乾嘉,尤重名物考证和自然科学知识对治经的作用,章学诚也是深有所知的。他说:“夫实学求是,与空谈性天不同科也。考古易差,解经易失,如天象之难以一端尽也。历象之学,后人必胜前人,势使然也。因后人之密而贬羲和,不知即羲和之遗法也。今承朱氏数传之后,所见出于前人,不知即是前人之遗绪,是以后历而贬羲和也。盖其所见,能过前人者,慧有余也。抑亦后起之智虑所应尔也,不知即是前人遗蕴者,识不足也。”①十分清楚,章学诚把考证名物,解其天象历法,看作“实学求是”不可缺少的一部分。章氏的这一段话,简直就是针对戴震所说的“诵《尧典》数行至‘乃命羲和’,不知恒星七政所以运行,则掩不能卒业”一语而发的。如果象“乃命羲和”这一类问题不能索解,不了解“前人遗蕴”,那只能因① 《文史通义校注·朱陆》,章学诚著,叶瑛校注,中华书局1985 年版262 页。② 同上,264 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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