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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后期的闻道与前期的闻道在内容上有何不同呢?前期强调述古圣贤之道,后期强调古圣贤之道与民情民欲的结合,“学成而民赖以生”④,强调“道”本身的理义的含义,实际上是更自觉地贯彻顾炎武“理学即经学”的见解,从而使闻道和闻理义、闻理紧密结合起来。以闻道为标准来衡量《与某书》中的对方,犹感不足,衡量余萧客的《古经解钩沉》,作出了较高的评价,总而言之是以闻道为标准检验他人,亦以自励的。
  考据学本身能够做到以字(词)通词(辞),也能容纳以词(辞)通道,但由于受其体制的影响,通理义是少量的,全部以考据通理义是有困难的,这样,闻道的方式在后期由考据向冶铸群经,综贯古今,因题成文而转化,甚至突破考据而进入新理学的全面阐述,或者仍是以语言解释为手段而全面阐释之,就将是十分必要的。戴震后期部分地由考据而进入以语言解释为手段求闻理义,实在是闻道的内容和要求有所变化以后的逻辑必然。当时,以戴震为旗帜的乾隆学派中的大部分学行,也在受了戴震的影响以后强调“闻道”,但大都停留在对古圣贤之道述而不作的层次上,唯有戴震是大炉冶铸,铸成精良,《孟子字义疏证》是其精品,它已不是重复古道,述而不作,而是建立新时代的哲学体系。此外,要论前后期“闻道”的不同,后期排斥宋儒之道是其重要特征。
  戴震在对“道”即理,即理义的广泛理解的基础上,阐述了治经闻道通理义的方法,大致说来有:罢黜宋儒,以字通词,以词通道,冶铸成理,化学理为应用,不仅用于个人修养和心智的开发,更重要的是用来“措天下于治安”。戴震说:治经先考字义,次通文理,志存闻道,必空所依傍。汉儒故训有帅承,亦有时傅会,晋人傅会凿空益多。宋人则恃胸臆为断,故其袭取者多谬,而不谬者在其所弃。我辈读书原非与后儒竞立说,宜平心体会经文,有一字非其的解,则于所言之意必差,而道从此失。学以牖吾心知,犹饮食以养吾血气,虽愚必明,虽柔必强。可知学不足以益吾之智勇,非自得之② 《戴震集》同上,187 页。
  ① 《戴震集》,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年版,486 页至487 页。
  ② 同上,192 页。
  ③ 同上,488 页。
  ④ 《与某书》,见《戴震集》,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年版188 页。
  学也;犹饮食不足以增长吾血气,食而不化者也。君子或出或处,可以不见用,用必措天下于治安。①这无疑是对“闻道”内容的丰富,也是由闻道而摄取理义的过程。至于对宋儒的批判,无疑成了闻道摄取理义过程中的一个逻辑的必然的思维契机。
  后期论学的另一重要特点是批判宋儒,这一根本性的变化,使前期论学的主要之点在后期贯彻时都打上了这一新的烙印。例如在本应照办的“以词通道”上,宋儒“语言文字实未之知”,在“十分之见”上,批判程朱才能得此“十分之见”,如此等等。《与某书》中概括的批判宋儒的方法,实有两个主要方面,一是宋儒以己私见,自称“闻道”,实际上未能通语言文字——连古书也没有读懂。二是昧于世事,以私理教人,与释氏、老子无异,从而使天下深受其咎。这两条,又都是与戴震后期对“闻道”作的广泛理解有关系的。戴震说“宋以来儒者,以己之见,硬坐为古圣贤立言之意,而语言文字实未之知。其于天下之事也,以己所谓理,强断行之,而事情原委隐曲实未能得。是以大道失而行事乖。”①戴震在《与某书》这一后期论学的纲要著述中,深刻揭示了宋儒的上述问题均是由其理论上的错误引起的。当时许多人都认为程朱之学是个“躬行实践”的儒学,这当然是受到了大大小小的理学之士的蛊惑,当时的所谓“躬行实践”的说法,实际上是理学家们的虚伪作法,尤其是理学未流,更是表里不一,虚伪透顶,戴震认为,认真理会之,都是由程朱理学本身的理论错误引起的。他说:“孟子曰:‘生于其心,害于其政,发于其政,害于其事。’自以为于心无愧,而天下受其咎,其谁之咎?不知者,且以躬行实践之儒归焉,不疑夫躬行实践,劝善惩恶,释氏之教亦尔也。”①在戴震看来,知行问题首先要理论上正确,否则、连释教也有“躬行实践”之说的。事实正是如此。颜李学派的王源就指责过这类假道学:“朝乞食墦间,暮杀越人于货,而摭拾程朱唾余,狺狺焉言阳明于四达之衢。”梁启超也曾举出清初三位大理学家孙承泽、李光地、方苞的劣迹②。戴震认为,以功利对待理论,往往就会是非不分,而历史上的教训是必须首先分清是非。他说:孟子辟杨、墨,退之辟释、老。当其时,孔、墨并称,尊杨墨、尊释老者,或日,是圣人也,是正道也,吾所尊而守者,躬行实践,劝善惩恶,救人心,赞治化,天下尊之,帝王尊之之人也。然则君子何以辟之哉?愚人睹其功,不知其害,君子深知其害故也。由于后期批判宋儒,在闻道问题上,后期进一步强调了故训、理义的一元单途、同时获得的过程。这在《题惠定宇先生授经图》和《古经解钩沉序》中说得也很清楚,《与某书》中在指出宋人“恃胸臆为断”以后,要求读者“平心体会经文”,不要“与后儒竞立说”,真正认识到“有一字非其的解,则于所言之意必差,而道从此失”,说的也是这个意思。总之,批判宋儒,引起了学术思想上的许多环节的根本变化。
  ① 《与某书》,《戴震集》,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年版187 页。
  ① 《戴震集》,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年版187 页。
  ① 《与某书》,《戴震集》,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年版187 至188 页。② 梁启超《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》,中国书店1985 年影印本104 页。
  ③ 同①,188 页。
  在强调闻道过程中故训理义二合为一地寻求义理,力主批判宋儒的基础上,戴震强调了他的新理学哲学的人民性和实践性,这正是他的新哲学的全部精华所在,但他的新理学是托干古道的,他把新理学和宋明理学完全对立起来,控诉其“以理杀人”的罪行,这种尖锐激烈的程度,有如颜李学派“开二千年不能汗之口”,又如继黄宗羲《原君》之后的唐甄“自秦以来,凡为帝王者皆贼也”的议论。他说:圣人之道,使天下无不达之情,求遂其欲而天下治。后儒不知情之至于纤微无憾,是谓理。而其所谓理者,同于酷吏之所谓法。酷吏以法杀人,后儒以理杀人,浸浸乎舍法而论理死矣,更无可救矣!所不同的是,戴震的此等石破天惊的精辟之言,警世之论,还更带上理论性和学术性。他认为,古圣贤、新理学的理义在于事之中,而宋儒别设一理以制事。他说:圣贤之道德,即其行事。释、老乃别有其心所独得之道德。圣贤之理义,即事情之至是无憾。后儒乃别有一物焉,与生俱生而制大事。
  正是由于程朱“别制一理以制事”的客观唯心主义的深层原因,才引起了古学和理学在实行其理的实际过程中的态度的不同。古贤之学,或新理学,能体察民情,体恤民意,宋明理学则是架在百姓头上的刀子,他说:古人之学在行事,在通民之欲,体民之情,故学成而民赖以生。后儒冥心求理,其绳以理,严于商、韩之法,故学成而民情不知,天下自此多迂儒。
  两种理趣,两种态度,实行起来两种截然不同的后果。戴震说:“及其责民也,民莫能辨,彼方自以为理得,而天下受其害者众也。”②宋明理学是欺民、”愚民、害民之学,这就是他的结论。
  戴震后期论学,修正和补充前期论学的观点,后期作为一名学问家、学术思想家,更应作前后期相衔的考察;而在“闻道”即寻求理义,特别是在批判程、朱,及他的新理学的实践性和人民性的阐述上,标志着戴震新理学哲学体系的建立,后期作为一名哲学家、思想家,当作如是观。
  ① 《与某书》,《戴震集》,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年版188 页。
  ② 同上。
  ① 《与某书》,《戴震集》,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年版188 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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