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页 » 所有资源 » 文学经典 » 名家作品 » 茅盾文学奖第八届作品集《你在高原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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庆连是怎么逃过这一关的?我问他,他说:“刚开始他们拉我干,我说不认字儿。赌王打了我一个嘴巴,说‘四五六不识的东西’!我忍了,知道手一沾上纸牌儿就坏了,纸牌儿比烙铁还烫人……赌王不光在这个工棚里开了场子,矿工宿舍那里也开。他两边都要去。”

这边是叭叭的甩牌声,睡觉的人却能发出震耳的鼾声。

庆连把声音压得很低:“这些人是从很远的南山里来的——他们在这儿一个个都胆小怕事,因为不是当地人,别人更要欺负他们。他们和大伙一块儿干活,拿走的钱只有我们的一半。除了输钱,还要交‘保护费’,要有当地人护着才能在这儿干活……”庆连正说着突然煞住了话头。原来门口进来一个戴袖章的人,就像白天在煤场看到的那些监工一样。这人腰上挂了一个高压电棒,还有一个对讲机。我开始还以为他是矿山保卫部门的人,庆连说他们都是“老水蛇”的手下人,身上的各种装备都是公司配的。“现在‘老水蛇’成立了‘煤炭销售总公司’,大家背后都叫他‘掌柜的’、‘老板’、‘老大’……”

3

在煤场上一天下来,汗一干,全身上下的黑煤屑紧粘在身上,简直没法儿忍受。站着、蹲着、躺着,都有一层东西紧裹在身上,像长了铁鳞。

这些年我已经改掉了每天必须洗澡的毛病,可以带着一身泥汗睡觉,第二天照旧生气勃勃赶路。可是像眼下这样实在受不住,即便夜里能够睡熟,可一旦醒来身上就难受得再也合不上眼。天有点冷,不能用凉水冲洗,而且要洗就得到工棚外面,钻到黑影里找个没人的地方。天太冷了,如果是夏天,一切也就简单得多了。

我打听有没有洗澡的地方,旁边人看着我,笑眯眯不搭茬儿。

后来他们见我问来问去,就说:“你自己找呗,晚上,煤场前边,顺着那条大路往南走再往东一拐,有卖东西的,卖零食的,剃头的耍把戏的,什么没有……自己找去呗!”

“矿上那个大澡堂可不可以洗?”

他们摇头:“那可不行,那是矿工专用,你身上没有挖煤的牌儿,进得去吗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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