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恕”字和“谅”字不同,它只能解释为对他人所犯之大罪,相对以牙还牙这一极端的另一种极端,如宽恕、饶恕、恕罪等等。那恰恰是叶莲子的典型语言,是她从幼年时代就沦落于苦难之中学会的第一课:如何掂量这个世道的轻重?
这不也是对吴为不孝的回答?
在重要的关节上,吴为总能于冥冥中看到什么文字或是形象。
好比每每面对那石墙,便会在溟蒙中看到有铭文在墙上时隐时现,铭刻着与她休戚相关而又不可解读的文字。起先那铭文像是刚刚镌刻上去的,而后如遭风霜雨雪的经年琢磨,反倒越来越深地蚀人石墙,或那石墙如血肉之躯不断生长,渐渐将那些文字无痛无觉地嵌入自己的身坯。
那是一种莫测的,说有形又不可见,说无形又很具体的力量,日夜镌刻不息的结果。
之后,她安安静静地吃完了一顿早餐,包括一片奶酪,一片抹了黄油和果酱的烤面包片,一杯咖啡和一杯牛奶,一只很大的梨,然后去厨房洗刷她用过的餐具。她刷得很仔细,连叉齿中间的缝隙,也用洗洁布拉锯般地擦了很久。
到了二十世纪末,除了英国的皇家御厨,或是已然寥若晨星却仍固守旧日品位的高档饭店,或是某个冥顽不化的贵族之家,还有多少人在擦洗餐具的时候,擦洗叉齿中间的缝隙呢?
可能因为她是作家,对细节有着非常的兴趣。
当初,从方方面面来看,胡秉宸和吴为还分别处于两个极端到绝无碰撞可能的地界时,吴为正是惊鸿一瞥地从胡秉宸一个站姿断定,总有一天,他们之间必有一场大戏上演。
而胡秉宸的触点却截然不同。他在对吴为一无所知的情况下,首先认识的是她的舌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