吕营长讲了这些,看到家霆的沉默,明白家霆在想什么,说:“小老弟,老实告诉你,我宁可上前线,也不愿呆在后方。我这人本来并不坏,现在变坏了!真的,变坏了!吃喝嫖赌我都干,没办法呀,我是个浑蛋了!”
家霆脱口说:“你不坏,我相信。以后你就还是做个好人,别干不好的事。”
吕营长笑笑点头:“小老弟,做人难哪,没办法呀!人都那样,你偏要这样,他们会恨你、害你!你年轻,不懂!”
隔壁房里的牌九声和喧哗声一直不断。这时,忽然一个穿棉军装的矮胖子出现在房门口,高声喊:“营长,大家等着你哪!不能赢了钱就跑呀,快来吧!”
家霆明白是下逐客令,代吕营长赶客人了,站起身说:“你快去吧!我回去了。”
吕营长却把桌上的橘皮向门口那个矮胖子扔去,正好掷在他脸上,说:“走走走,赵安邦!我有客!”对着家霆说:“别管他!今晚,我一定请你吃晚饭。你要是不吃,就是看不起我!”
家霆看出吕营长心情不好,想留客多谈谈,但他不想坐了,坚持告辞,由着吕营长把他送出大门。
外边,阴霾的天空又洒小雨花。
家霆回到南安街九号,进了门,见钱嫂正在门口过道里做“风鸡”。杀好的鸡,毛不拔除,将花椒五香八角同盐炒热后塞进鸡肚,用绳捆紧,挂在通风处吹晾,然后蒸了吃。见家霆回来了,钱嫂笑着说:“大少爷回来啦!”忽又笑笑说:“有客人在呢!女中的周校长,打扮得花枝招展,真要命!”她的笑容里含有另一层意思,家霆可以意会。本来嘛,江津的事,“包打听”老钱哪一件会不知道呢!家霆朝里边走,鼻里嗅到一阵随风飘来的鸦片烟香,也弄不清是法院院长郑琪家里还是被服厂厂长田绍曾家传出来的。他皱皱眉继续往里走。他对周秀珍本来印象不好,听了钱嫂的话心里更不是味,觉得这个“猪油”一向禁止教职员和学生打扮,如今自己却打扮了送上门来真太可笑。他正走着,恰巧见童霜威在送周秀珍出来,迎面相逢,他就闪身往旁边让。童霜威送周秀珍过去,也没给家霆介绍。
周秀珍今天穿的是件新墨绿色绒线外套,胖脸上涂了太多的雪花膏,脚上是双平跟新皮鞋,黑亮黑亮,走起路来袅袅婷婷,身上香得俗气。钱嫂说的“真要命”,大约来源于她脸上过多的雪花膏和身上过浓的香气。童霜威将周秀珍默默送到门口,微微招呼就回来了。见家霆等在那儿,说:“你回来啦!”同儿子一起进屋。两人在书房坐下,家霆把到吕营长处的见闻简单说了,又把伤兵医院的事也讲了,气愤地说:“爸爸你看,这些黑暗现象如何得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