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玉音,玉音!玉音——!”
那人的声音越来越大,张开两手,像要朝自己扑过来。胡玉音眼睛糊住了,她好恨!怎么面对面都看不清,认不准人啦。她心都木啦,该死,心木啦!这个男人是不是书田哥?自己又在做梦?书田哥,书田哥,日盼夜盼的书田哥?不是的,不是的,哪会这么突然,这么轻易?她浑身颤战着,嘴皮打着哆嗦,心都跳到了喉咙管,胸口上憋着气,快憋死人了。她终于发出了一声石破天惊的呼喊:
“书——田——哥——!”
秦书田粗壮结实的双臂,把自己的女人抱住了,紧紧抱住了,抱得玉音的两脚都离了地。玉音一身都软塌塌,像根藤。她闭着眼睛,脸盘白净得像白玉石雕塑成。她任男人把她抱得铁紧,任男人的连鬓胡子在自己的脸上触得生痛。她只有一个感觉,男人回来了,不是梦,实实在在地回来了。就是梦,也要梦得久一点,不要一下子就被惊醒……
竹枝扫把横倒在青石板街上,秦书田把胡玉音抱在近边的供销社门口的石阶上坐下来,就像怀里搂着一个妹儿。胡玉音这才哇的一声哭了起来:
“书田哥!书田哥!你、你……”
“玉音!玉音!莫哭,莫哭,莫哭……”
“你回来也不把个信!我早也等,晚也等……我晓得你会连天连夜赶回来!”
“我哪里顾得上写信?哪里顾得上写信?坐了轮船坐火车,下了火车赶汽车,下了汽车走夜路,只恨自己没有生翅膀……但比生翅膀还快,一千多里路只赶了三天!玉音,你不高兴,你还不高兴?”
“书田哥!我就是为了你才活着!”
“我也是!我也是!要不,早一头栽进了洞庭湖!”
胡玉音忽然停止了哭泣,一下子双臂搂住了秦书田的颈脖,一口一口在他满脸块上亲着,吻着。
“哎呀,玉音,我的胡子太长了,没顾上刮。”
“你一个男人家,哪晓得一个女人的心!”
“你的心,我晓得。”
“我每天早晨扫街,都喊你的名字,都和你讲话,你晓得?”
“晓得。我每天早起去割湖草,去挑湖泥,总是在和你答话,我们有问有答。我晓得你在扫街,每早晨从哪块扫起,扫到哪里歇了歇。我听得见竹枝扫把刮得青石板沙沙沙……”
“你抱我呀!抱我呀,抱紧点!我冷。”
胡玉音依偎在秦书田怀里,生怕秦书田突然撒开了双手,会像影子一样突然消失似的。
“玉音,玉音……我的好玉音,苦命的女人……”